张海超,男,生于1981年,河南省新密市刘寨镇老寨村村民,2004年8月至2007年10月在郑州振东耐磨有限公司打工,在该公司打工期间,历经杂工、破碎、压力机三个工种,这三个工种都会接触到粉尘。2007年8月,他感觉身体不适,还有咳嗽、胸闷症状,一开始以感冒治疗,但是,久治未愈。

  2007年10月份,张海超从振东公司离职不久,来到郑州市第六人民医院拍胸片检查,显示双肺有阴影,但不能确诊病情。意识到病情严重的张海超此后到河南省人民医院、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南胸科医院等省会各大医院就诊,在除了肺癌、肺结核等可能后,医生告诉他患上了"尘肺",并建议到职业病医院进一步诊治。张海超这才想起,可能是自己工作环境的问题引起的,同村的张喜才也曾在该处打工。2006年9月,张喜才被诊断为尘肺2期,过了不到半年就死掉了。老乡的死当时并没有让张海超警觉。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更何况,早在2007年1月,自己曾参加单位组织的体检,还到新密市卫生防疫站拍了胸片,后来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2009年1月,张海超到了北京,随后的近一个月,他先后在北京协和医院、中国煤炭总医院、北京朝阳医院、北京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等医院就诊,得出的结论也为"尘肺病"。需要说明的是,张海超就诊的上述省会各大医院和北京多家医院,因为不是法定的职业病诊断机构,这些医院在出具的诊断结论中只能用"疑似尘肺"和"不排除尘肺"等表述。但可以肯定的是,上述医院均排除了肺结核和癌变的可能。

  2009年1月6日张海超来到防疫站查询,他第一次看到了2007年拍的胸片,胸片上有明显的阴影。它的诊断结果是:请“复查诊断,尘肺?结核?”而这个结果,他却是在两年后才看到的。在当地电视台的采访中,郑州市振东耐磨材料厂负责人承认,防疫站要求复检的通知并没通知张海超。另一名负责人私下里对张海超说,“体检是公司出的钱,没有把结果告知个人的义务。一位医生告诉张海超:“如果早期发现的话,可以通过洗肺进行治疗。”

  张海超从北京回来后,就去了具备资格的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就诊,但由于振东公司拒绝出具诊断所需的材料,张海超并没有如愿。随后,在历经了多次上访甚至和振东公司发生冲突后,由新密市领导和信访局协调,张海超才得以在2009年5月12日去郑州职防所进行诊断。5月25日,张海超得到了郑州职业病防治所的诊断结果,诊断结果是"无尘肺0期(医学观察)合并肺结核",(新版《尘肺病诊断标准》中已删除),建议进行肺结核诊治。“这个结果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郑州和北京的各大医院都认定我是尘肺。”张海超说,“而且就在去郑州市职防所正式鉴定前,我曾拿着胸片找那里的工作人员,当时他们看后也说是尘肺。你说这是不是有人捣鬼?” 

  为维权求医,近两年来张海超花费近9万元的医疗费,早已债台高筑。在多方求助无门后,被逼上“绝路”的28岁的年轻人只好跑到郑大一附院,不顾医生劝阻铁心“开胸验肺”,以此悲壮之举揭穿了谎言。在“开胸验肺”前,郑大一附院的医生便对他说,“凭胸片,肉眼就能看出你是尘肺,从技术上讲,职防所也不可能做出这么低级的误诊。你为啥非开胸?这很危险。”在张海超的一再要求下,郑大一附院为他做了手术。

2009年6月22日,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做了肺部活检,15cm的刀口,结果胸部一打开,医生就发现了他肺上的大量粉尘,肉眼可见。医生还为张海超做了肺部切片检验,排除了肺结核的可能。在郑大一附院出具的张海超的“出院诊断”中载明:“尘肺合并感染。”医嘱第1条就是:“职业病防治所进一步治疗。”

  一周后,张海超给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打电话。“你们误诊了”,他对一名业务科工作人员抱怨。不料电话那头,职防所的工作人员冷冷地告诉他,开刀的医院“没有做职业病诊断的资质”。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病理学证据,就这样被轻易地否定了。不过,媒体记者抓住了这个新闻,经过一番渲染,张海超的“悲怆之举”,引发了空前关注。经媒体披露后,引起中共河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省卫生厅立即成立了调查处置领导小组。新密市委主要领导先卫生局责成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组织人员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等单位收集张海超诊断、检查、治疗及病理学等能够收集到的新的相关资料,详细了解张海超职业史,并邀请河南省职业卫生专家进行会诊,经咨询卫生部专家后,2009年7月26日,对张海超做出尘肺病诊断。诊断当日即送达张海超本人,并由其签收。

  2009年9月16日,张海超获得郑州振东耐磨材料有限公司各种赔偿共计61万5千元。

  终于,“开胸验肺”事件在社会舆论的关注下有了结果,张海超以巨大的代价维护了自己本该有的权利。

 

  后续报道

  2012年12月,张海超被取消低保符合国家政策。2013年张海超因尘肺患上气胸,换肺可能是唯一的希望,同年6月28日在无锡成功换肺。

  “肺移植”给张海超带来了新的困境,每个月维持七八千元的抗排斥反应药,让他觉得生命格外“沉重”。

  “赔偿”支撑不了几年

  张海超告诉记者,获得的120万元职业病赔偿已经花去90万元,剩下的30万元支撑不了几年。(张海超在换肺手术后坦称,当年自己获得的赔偿不是61.5万元,而是120万元。为了避免当时其他病友以自己的高额赔偿为标准,同时配合当地赔偿工作的顺利有效进行等种种当时不便于说的原因,自己不得不隐瞒真相。)

  广州日报记者:拿到公司的赔偿后到现在花了多少钱,其中做肺移植手术花了多少钱?

  张海超:出院时计算,住院花了四十多万元吧,前三个月进行检查花了十多万元,其中新农合报销了几万元,一共花了有五十多万元。其实主要是出院后的费用,光是抗排斥反应的药物,每个月就要七八千元。这些药新农合还不能报,完全自付。

  我做手术之前,手里七八十万元还是有的,但是在做完之后,就觉得压力非常非常大。因为抗排斥反应药需要终生服用,没有医保,完全自付的话,一个月要七八千元,加上复查,一年不下十万元,活十年就要一百万元,如果没这个钱,是活不下去的。

  广州日报记者:尽管手里握着这些赔款,但未来的生活,是不是仍然有很多困难?

  张海超:那是,以后何去何从还不好说呢。有朋友问我现在过得咋样,我就开玩笑,说现在的日子还是水深火热。穷人得了富贵病,这个病是个“无底洞”。

  广州日报记者:那你对于今后的生活和未来有没有一些打算?

  张海超:我现在也挺发愁的。昨天去理发,人家说我现在头发全都白了。我妈前段时间去医院住院了,现在还要每个月六七百元医药费维持着。孩子上学等杂七杂八的加在一块儿,一年没个十万元过不去。

  广州日报记者:也就是说,剩下的这些钱维持个三四年也就差不多花完了?

  张海超:是。反正现在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多了也没用。

  没拿到赔偿只能“活活等死”

  张海超告诉记者,“尘肺”病人能引起关注是偶然的,更多的“尘肺”病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知道。

  广州日报记者:近日,赵文海去世引发媒体的关注报道,你觉得这样的事情是偶然的吗?

  张海超:是偶然的。不是说每一个“尘肺”病人的去世都能够那么幸运受到关注。赵文海在甘肃,算是“尘肺”病人维权的一个代表人物,在这个群体当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由于媒体的报道,也引起了网友们的关注,并有网友自发捐赠帮助等。但是,更多的“尘肺”病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知道。无声无息地,这个家庭就没了。

  广州日报记者:如果不“换肺”的话,检查出三期的“尘肺”病人一般能活多久?

  张海超:这个不好说。根据后期的保养,一个人经济能力比较好的话,用药维持着,生命也会延长,生活质量也会相对高一些。另外,跟他工作时接触到的危害因素也有关系,有的接触二氧化硅、石棉,这个人也就只有短短几年时间了。比如这个人接触的是二氧化硅,从诊断到生命终结,不会超过十年时间,最多也就七八年时间。像我的工友除了诊断出一期的还活着,就剩下我们俩了,其他都不在了。和我一样三期的,只有我还活着。有的人获得了赔偿去做手术、去保养院保养,感染了能及时治疗,跟“活活等死”的,肯定不一样。

  广州日报记者:没有拿到赔偿的,是不是就只能“活活等死”了?

  张海超:是,可以这么说。

  广州日报记者:这几年间,你有几个工友相继去世了?

  张海超:从2009年到现在,这么几年时间,十几个人都没有了。

  “开胸验肺”后维权更难

  张海超说,“开胸验肺”其实使维权的难度更大,可以说是把这条路堵死了。

  广州日报记者:你用“开胸验肺”这种近乎壮烈的方式进行维权,在“开胸验肺”后,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张海超:维权的难度更大,可以说是把这条路堵死了。原来去综合性医院检查、治疗,医生就直接告诉你,这是“尘肺”,再进行进一步诊治。但现在,医生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只告诉你排除了结核、肿瘤,具体是什么,他不会说。原来可能写“建议去结核医院进一步诊治”,现在他也不说了,你问这病到底是啥,他只会说你去别的医院看看。

  因为现在对于“尘肺”病的诊断还是处于一种“垄断”。其他的综合性医院,以其经验认为这个病是“尘肺”,但“职业病”医院说不是,大家是同行,不会惹这个麻烦。

  广州日报记者:对于“尘肺”病人你有怎样的建议?

  张海超:我建议“尘肺”病人无论拿到赔偿与否,一定要合理去安排医疗。得病的前期,也就刚刚离岗、刚不工作,经济压力相对来说还不那么大。他也可能有存款,还能借得到钱。但是,如果他在前期“盲目”治疗,等到了后期真正需要用钱的时候,比如感染等迫切需要治疗的时候,就没钱了。

  多数人没能力“换肺”

  张海超介绍说,他现在吃药是一天两次,三天不吃饭可能不会死,但三天不吃药就可能危及生命了。

  广州日报记者:尽管“换肺”了,之后的路可能更难?

  张海超:做肺移植之前,医生就跟我说要有坚强的经济后盾,才能保证生活质量。因为肺移植只要有两三天不吃药,就会出现“排异”情况,有可能危及生命。原来有一个地方的病友做了肺移植,一年多了,本来情况挺好,然后赶上过年,觉得大过年的吃药不好,初一、初二、初三就没有吃药,结果出现了急性排异,后来就不行了。

  广州日报记者:所以说三天不吃药,就基本上很难活下去?

  张海超:反正不吃药肯定会危及生命。我现在吃药是一天两次,三天不吃饭可能不会死,但三天不吃药就可能危及生命了。

  广州日报记者:如果相应政策出台,会不会有更多的“尘肺”病人选择做肺移植手术?

  张海超:说实话,肺移植前期的费用也没有几个老百姓能承担得起。一般得这个病的家庭经济情况都不是特别好,有经济条件的,也不可能去干这个活。

  广州日报记者:就是说,他们可能连“换肺”的机会都没有?

  张海超:对。可能有的地方医保、工伤保险会报,但是先前垫付的这个制度还很难落实,它产生医药费了,然后可以拿着去报销,但是前期大多数人没有钱去垫,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最终都逃不过“人财两空”

  张海超说,无论有没有拿到赔偿,到最后都是“人财两空”。这种家庭轻点儿说,就是因病返贫了,如果说严重点儿,就是面临着妻离子散。

  广州日报记者:我看到媒体报道说你离婚了,是吗?是拿到赔偿之后还是之前?

  张海超:对,离婚好几年了。是之后的事情,2012年6月27日

  广州日报记者:当时是因为什么?按理说,拿到赔偿,家里的情况应该好一些。

  张海超:无论有没有拿到赔偿,到最后都是“人财两空”。得了这个病的很多家庭,以后都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在“尘肺”患者的家庭当中,离婚率还是比较高的,因为一个家庭丧失了经济保障,没有经济来源了以后,孩子上学,老人养老,家里的生活开支,没有一点儿保障。这种家庭轻点儿说,就是因病返贫了,如果说严重点儿,就是面临着妻离子散。最终都逃不过“人财两空”。

  广州日报记者:你有没有为孩子做过打算,孩子将来怎么办?

  张海超:我现在也是挺纠结的。像我这种情况,做肺移植后,有可能出现急性排异,呼吸衰竭,人就没了,也可能会活个十年、二十年的。我想过把孩子让给别人养。原来是想在我肺移植后,让我爸妈来帮我带孩子,但是现在他们年龄大了,我妈身体也不好,不能自理,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